孟加拉国抗议风波：哈西娜时代落幕，未来何去何从？

　　老牌的民族主义党和新崛起的新势力或许很快从“战友”变成对手，一如昔日的民族主义党和人民联盟。

　　撰稿 / 陶短房（专栏作家） 编辑 / 马小龙 校对 / 刘军

　　当地时间8月5日，孟加拉国女总理哈西娜及其家属在抗议声浪中匆匆辞职并离境。

　　据新华社报道，当地时间8月4日，孟加拉国发生全国性抗议活动，要求总理谢赫·哈西娜及其政府辞职。5日，孟加拉国陆军参谋长韦克·乌兹·扎曼发表电视讲话说，总理哈西娜当天辞职，将很快成立临时政府管理国家。6日，孟加拉国总统办公室发表声明说，孟加拉国总统楚普当天宣布解散国民议会。

　　另据新华社援引孟加拉国国家通讯社7日报道，孟加拉国总统新闻秘书乔伊纳尔·阿贝丁证实，由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穆罕默德·尤努斯出任孟加拉国临时政府首席顾问，领导临时政府。报道援引阿贝丁的话说，总统楚普6日晚与三军参谋长、学生组织协调人及教师代表等举行会议，并作出上述决定。临时政府其他成员名单将在与各政党协商后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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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国总统长女的“翻盘”

　　今年77岁的哈西娜是孟加拉国开国总统谢赫·穆吉布·拉赫曼长女，也是孟加拉国执政党人民联盟（BAL）负责人。其分别于1996年、2009年、2014年、2019年4次出任孟加拉国总理。2024年1月第5次当选总理。

　　1975年谢赫·穆吉布·拉赫曼全家数十人遭暗杀，哈西娜及其一个妹妹因在西德留学得以幸免。1981年哈西娜回国并从政，成为人民联盟首领。此后，其与另一个孟加拉国著名政治家族成员齐亚·拉赫曼遗孀卡莉达·齐亚及民族主义党（BNP）结盟，结束了陆军中将艾尔沙德政权。

　　而孟加拉国也由两大政党（人民联盟和民族主义党）、两大政治家族（谢赫·穆吉布·拉赫曼家族和齐亚·拉赫曼家族）、两个女人（哈西娜和卡莉达·齐亚）“轮番上岗”。

　　1991年至1996年、2001年至2006年，卡莉达·齐亚和民族主义党两次执政；1996年至2001年、2009年至此次辞职前，哈西娜同样两次“翻盘”，后一次连续获得4个任期，是孟加拉国（1971年独立）任职时间和连任时间最长的国家领导人。

　　哈西娜任职期间成就斐然。在国力相对较弱情况下，圆满完成了与强邻印度间的飞地交换和恒河水资源分配两大棘手难题。同时，通过与周边大国发展友好合作，让曾经贫困的孟加拉国初步摆脱赤贫，基础设施、国民教育普及、男女平等等方面取得长足进步。

　　孟加拉国的GDP（国内生产总值）增速一度令人瞩目。通过倾斜式发展服装、纺织品出口，充分利用自身丰富人力、原材料资源，融入全球产业链，孟加拉国成为全球第二大成衣出口国和重要的低价原料布出口国，给世人留下深刻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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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强人的匆匆落幕

　　然而，哈西娜政治作风强硬，不遗余力地排斥政敌。在其执政期间，反对党民族主义党在国会不断被边缘化，老对手卡莉达·齐亚于2018年被以“侵吞养老院资金”罪名判刑5年，后者因此丧失了上届及本届（今年初）全国大选参选资格。

　　在取得经济和社会发展进步的同时，她坚持给予“自由战士”（参加1971年孟加拉独立运动者）后裔各种特权。同时，在相关资源分配过程中上下其手，让属于人民联盟系的“自由战士”后裔获得“最大的饼”，这引发公众强烈不满。

　　在一系列特权中，公众不满最集中的“政府公职配额制度”，即孟加拉国一定比例的一级和二级政府工作岗位实行“配额制度”。其中，30%的岗位为“自由战士”后代保留，这意味着，绝大多数孟加拉国普通家庭子弟在“国家职场”被打入另册。

　　2018年，部分失意学生发动取消“配额制度”请愿，迫使当年谋求连任的哈西娜政府宣布取消配额制。2024年1月，哈西娜再次连任，随后于6月推动高等法院恢复“配额制度”。

　　然而，由于全球经济下行且贸易保护主义盛行，经济严重依赖出口产业，出口产业又严重“偏科”成衣、布匹等少数门类的孟加拉国成为全球需求下降重灾区。随着经济下行、青年失业率高企，人们对“配额制度”愈发不满，抗议由此开始。

　　在此敏感时刻，哈西娜却铸成大错：7月14日，她公开发言为“配额制度”辩护，并斥责“配额制度”吃亏者是“拉扎卡尔”后裔。“拉扎卡尔”在孟加拉国政治术语中是叛徒和反动势力的代名词，这无疑将内部矛盾进一步激化。

　　此后，抗议者和警方连续爆发4天激烈冲突，累计死亡人数逾200。迫于压力，哈西娜政府作出妥协，于7月24日以最高法院裁定的形式将“配额”进行削减，这暂时缓和了与抗议者间的矛盾。

　　但此后不久传出官方继续清算抗议领导者且有意再次恢复“配额”的传闻，令抗议者对哈西娜及政府信任感大幅降低。抗议者喊出“哈西娜下台”口号，并开始冲击哈西娜官邸、执政党总部等关键目标。

　　8月2日，哈西娜宣布“全国无限期宵禁”，并自8月5日起放假三天。抗议者则号召公众“不要管宵禁，抗议到哈西娜下台”。

　　8月5日，哈西娜及其家人等乘机匆匆逃往印度，随后其子乔伊宣布她辞职，陆军参谋长扎曼宣布军方暂时接管政府，连续执政15年的哈西娜政府，在经历5周动荡后匆匆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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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会是“最后赢家”？

　　乔伊在哈西娜辞职后历数后者功绩，指责孟加拉民众“忘恩负义”，称她系为“确保家人平安”选择辞职，且可能很快转往伦敦居住，短期内不会重返政坛。倘果真如此，至少在一段时间内，谢赫·穆吉布·拉赫曼家族和人民联盟在孟加拉国政坛的超然地位将告一段落。军方业已证实，在与各党派进行的善后洽谈中，人民联盟被排除在外。

　　哈西娜时代长期被边缘化的各反对党，尤其老资格民族主义党在此次骚乱的关键时刻公开站在抗议者一边，并参加了与军方的善后洽谈，他们和齐亚·拉赫曼家族似乎踌躇满志，意在取代谢赫·穆吉布·拉赫曼家族和人民联盟，成为未来孟加拉国政坛的新主角。

　　在该党推动下，孟加拉国总统宣布释放卡莉达·齐亚，虽然她早就保外就医。民族主义党代理主席塔里克·拉赫曼则开始呼吁抗议者“保持克制和冷静”“一切经由正当程序”，俨然一副“最后赢家”姿态。

　　然而，尝到抗争获胜甜头的新势力未必甘心孟加拉国今后由一个政治世家和传统势力取代另一个政治世家和传统势力。多位抗议明星已提出“永远结束”不合理体制、“必须全部实现我们诉求”的更高政治要价，并抬出年过8旬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尤努斯“暂时领导”，为其最终获得未来孟加拉国政治主导权争取缓冲时间。

　　军方和总统均表现出“过渡”意愿，后者更明确表示解散议会、尽快安排新选举并还政于民。一些分析家认为，尽管孟加拉国历史上多次发生过军事政变，但军人掌权大多短命且结局不佳，现任军方最高领导人扎曼刚刚上任不久，恐确实无意恋栈。

　　未来的悬念，估计主要围绕是“重返齐亚·拉赫曼家族时代”还是“彻底进入新世代”间展开。老牌的民族主义党和新崛起的新势力或许很快从“战友”变成对手，一如昔日的民族主义党和人民联盟。最理想状态自然是双方以妥协和对话平稳过渡和分享权力，最糟糕状态则是“新旧”拉锯，连累整个社会陷入长期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