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全球的ISIS-K与巴黎奥运会
2024年巴黎奥运会在盛夏时节如火如荼地举行,恐怖袭击却成为了赛场外一位隐形而致命的杀手。在本届奥运会开幕之前,法国当局已将安全警戒级别升至最高级,并于当地时间7月18日正式启用了塞纳河周边反恐保护区(SILT)。过去几周里,法国破获了多起针对奥运会的恐怖袭击阴谋。其中,一名18岁的车臣男子计划袭击在法国圣埃蒂安市举行的奥运足球比赛,该男子据称与极端组织ISIS的成员存在联系,他声称自己“想袭击观众,也想袭击安全部队,然后以身殉道”。这是近来ISIS相关恐怖活动激增现象中最新的一例。4月,一名来自法国上萨瓦省的16岁少年因涉嫌研究制造炸药和成为ISIS“烈士”被捕,该嫌疑人的袭击目标可能是奥运会。而距奥运会开幕仅有9个小时之际,法国铁路发生纵火事件,这也被认为很有可能是有组织、有预谋的恐怖主义行为。
当地时间2024年7月26日,距离奥运会开幕仅数个小时之际,不明身份者对法国高速列车网络的几处设施进行了纵火袭击。法国高速列车公司负责人Franck Dubourdieu向记者发表讲话。
关于巴黎奥运会的相关报道,很快让人联想到今年3月22日发生在俄罗斯莫斯科近郊“克罗库斯城”音乐厅的严重恐袭事件。该袭击造成140余人死亡、382人受伤,ISIS第一时间宣布对该事件负责。这次恐袭造成的死亡人数与2015年11月13日ISIS在巴黎制造的一系列恐袭案基本相当。莫斯科恐袭之后,一家与ISIS相关联的网站发布了一张图片,图上写着:“莫斯科之后,下一个是谁?”并列出了四个欧洲城市——伦敦、马德里、巴黎、罗马。法国恐怖主义研究专家吉尔斯·凯佩尔(Gilles Kepel)曾对《经济学人》表示:“如果你能搞定莫斯科,你就能搞定巴黎。”
其分支ISIS-K已经成为ISIS全球分支中最危险和最引人注目的部分。尽管它并非全球恐怖威胁加剧的唯一来源,但却是最令人担忧的威胁之一。在莫斯科恐袭之外,今年ISIS-K已成功制造了多起恐怖活动。例如今年年初,该组织在伊朗制造了爆炸事件,造成100多人死亡。
巴黎奥运会开幕前夕,ISIS-K对全球安全构成的威胁已经引起多方关注。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7月25日报道,英国安全部门消息人士认为,在过去18个月中,所谓的“定向恐怖威胁”(directed terror threat)已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其中以ISIS-K最受瞩目。这篇题为《ISIS-K的线上招募威胁奥运会开幕前的西方安全》的文章指出,欧洲安全官员越来越担心ISIS和ISIS-K在西方的势力与影响力与日俱增。欧洲刑警组织的最新数据显示,自2022年以来,“袭击和计划袭击的数量增加了四倍多”。美国《新闻周刊》7月25日发布题为《ISIS威胁在巴黎奥运会上大获全胜》的报道,文中,《外交政策》高级作者与《国家安全与外交政策》副主编汤姆·奥康纳(Tom O’Connor)认为,“ISIS-K正试图重拾约十年前——ISIS猖獗时期——在欧洲大陆中心所造成的恐惧。”欧洲战略情报与安全中心领导人、前法国对外安全总局情报人员克劳德·莫尼克(Claude Moniquet)也表示,ISIS-K是ISIS网络中最危险的分支,“我们的观察工作和情报来源表明,威胁已回升至与2015年袭击事件之前相当的水平。”在路透社7月23日的报道中,法国内政部长称,法国安全部门一直在调查来自原苏联共和国的移民社区,以保护奥运会免受ISIS-K激进组织的袭击。
在ISIS-K恐怖势力日益猖狂的现象下,恐袭活动参与者的年轻化趋势尤为令人担忧。根据伦敦国王学院安全研究教授彼得·诺伊曼(Peter Neumann)的研究,在过去九个月里,欧洲逮捕的ISIS有关嫌疑人中近三分之二是青少年:自去年10月以来发生的27起与ISIS有关的袭击或被挫败的恐袭阴谋中,58名嫌疑人中有38人的年龄在13至19岁之间。这表明,招募年轻激进分子实施恐怖活动在明显增加。“像ISIS-K这样的组织专门针对青少年。他们可能没什么用,他们可能会搞砸,他们可能会改变主意,但他们至少不那么可疑。谁会认为一个13岁的孩子是恐怖分子呢?”诺伊曼分析道,ISIS-K主要通过TikTok等社交媒体平台招募青少年,它“在互联网上钓鱼”。因此,年轻人访问极端组织的网络空间和在线媒体成为当下的一个重大问题。诺伊曼同时指出,ISIS-K“是目前为止ISIS中最有野心、最具攻击性的部分”。
VOX杂志记者约书亚·基廷(Joshua Keating)在7月26日的报道《纵火事件凸显巴黎奥运会面临的安全和恐怖威胁》中写道:“奥运会原本是为纪念休战而举办的,如今欧洲却陷入了二战以来最大的武装冲突。”这包括了乌克兰战争、以色列在加沙发动的战争以及全球反犹主义激增的影响。
如基廷所言,大型体育赛事拥有庞大的观众群和全球媒体的关注,因此总会成为诱人的目标。奥运会在历史上曾经成为政治暴力的目标,其中最著名的是1972年慕尼黑奥运会上巴勒斯坦激进组织杀害了11名以色列代表队成员,以及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上一名右翼反堕胎极端分子制造的爆炸事件。据称,基地组织还曾计划袭击2000年悉尼奥运会,但最终未能得逞;2015年一名恐怖分子试图进入正在进行一场法德足球赛的法兰西体育场,当时有包括法国总统在内的8万人在现场观看比赛。
ISIS-K针对大型体育赛事的恐袭威胁也在增加。除巴黎奥运会这一规模最大的全球性体育赛事之外,在今年发布的官方信息中,ISIS-K还将2024年欧冠联赛、欧洲杯和美国板球世界杯设为袭击目标。6月欧洲杯开幕前,一名申请赛事相关工作未果的男子在德国科隆机场被捕,罪名是向ISIS-K寄送资金。
巴黎奥运会无疑放大了ISIS-K的全球威胁,也吸引了更为集中的关注。8月1日,《外交事务》杂志发表了题为《ISIS-K走向全球:世界尚未准备好应对新的国际恐怖威胁》的评论文章,作者科林·克拉克(Colin Clarke)和卢卡斯·韦伯(Lucas Webber)对该恐怖组织的发展历程与近期转变进行了分析。
ISIS-K的发展主要分为四个阶段。当ISIS-K于2015年出现时,该组织主要专注于壮大自己的队伍。与其他ISIS附属组织一样,ISIS-K奉行高度宗派主义的议程。该组织在宣传中加入了反什叶派的言论,并经常袭击阿富汗什叶派少数民族哈扎拉人。2015年至2018年期间,阿富汗军方、美国和北约部队以及巴基斯坦军队都在开展针对ISIS-K的反恐行动,阿富汗塔利班也在该国某些地区与该组织作战。在此期间,ISIS被赶出了其曾经控制的小块领土,并遭受了重大的人员损失,尤其是在其领导层方面。但即使在这一低谷时期,该组织仍继续在阿富汗境内发动致命袭击,其中许多袭击发生在首都喀布尔。在2018至2021年间,ISIS-K的袭击因美国、阿富汗和盟军军事行动的成功而逐渐减少,但这一趋势因2021年美军从阿富汗的撤离而受到影响。美国撤军后,塔利班成为唯一在地面上打击ISIS组织的实体。根据相关研究,2022年9月至2023年6月期间,ISIS-K的袭击大幅下降,平均每月在阿富汗发动4次袭击,比塔利班统治第一年的每月23次有所下降。
当地时间2020年11月25日,俄罗斯首都莫斯科,俄罗斯联邦安全局表示,在莫斯科地区阻止了多起恐怖袭击,摧毁了极端组织“ISIS”的一个“基层”组织。
总体而言,ISIS-K近来的变化主要表现在人员招募、袭击战略和宣传策略的调整上。该组织优先招募久经沙场的巴基斯坦武装分子,其次在整个中亚地区招募人员,籍此克服了人员方面的压力。而在战略方面,与以往相比,ISIS-K在阿富汗境内发动的袭击次数减少了,它最近计划发动的许多袭击都旨在提高杀伤力,并将重点放在国外的高知名度目标上。
除了扩大招募范围,并吸纳更多的青少年外,ISIS-K也调整宣传策略以扩大恐怖活动的全球影响力。
今年4月,《新闻周刊》发表的题为《ISIS再次策划袭击西方,我们准备好了吗?》的文章明确提出,尽管ISIS-K控制的地盘不如该组织十年前鼎盛时期那般庞大,但它已经建立了一个复杂的通信网络,能够使用越来越多的语言来触及新的受众。
近来,ISIS通过官方和非官方出版物热切宣扬其袭击法国和其他欧洲国家主办的体育赛事的企图,这些出版物以多种语言在互联网圣战圈中广泛传播。譬如ISIS-K官方媒体Voice of Khurasan杂志在5月发布了一张描绘一名武装分子站在体育馆内情景的图片,旁边写着一句警告:“你想去哪里?进最后一球!”同时出现的还有赛事举办地的德国城市名称。非官方的Al-Adiyat媒体基金会在6月份发布的图片上则直接将巴黎奥运会作为袭击目标:一架无人机载着一个贴有“礼物”标签的物体飞向埃菲尔铁塔,上面还写着“独狼们的奥运会已经以真主的意志拉开帷幕”。几日后,该家亲ISIS媒体又发布了一张风格迥异的图片,图中一名武装分子站在燃烧的埃菲尔铁塔前发出警告:“我们将以真主的意志进行报复。”
这类宣传方式及其意图实现的行动成为了一种令人担忧的恐怖活动模式。Valens Global高级顾问、Militant Wire研究网络联合创始人卢卡斯·韦伯(Lucas Webber)在《新闻周刊》的采访中表示,“我们以前就见过这种趋势。他们设置信息空间,然后开始批评、威胁和明确目标。最后,似乎每次他们都会以他们所说的方式结束袭击。”或许令人难以置信的是,韦伯发现,ISIS-K制作宣传物所使用的语言数量已经超过了任何其他组织。在他看来,ISIS-K将它的媒体装置扩展到更多语言的策略,使其能够“接触到更广泛的目标受众群体,并从中招募战士和筹集资金”。
除了越来越富于煽动性和传播力的宣传方式之外,ISIS-K还试图通过最先进的网络技术来吸纳人员和资金。例如,它在最近的官方杂志中发出了通过加密货币门罗币为该组织进行捐款的呼吁。这种难以追踪的区块链平台,加上精明的营销策略,使ISIS-K能够吸引来自全球各地的“战士”和资金,而这种方式直到最近才在技术上变得可行。
总之,表现出顽强韧性的ISIS-K现在既向受众进行着更加全球化的推广宣传,又威胁着在更远的地方发动更具杀伤力的袭击。在克拉克和韦伯看来,应对这一全球性的恐怖活动问题,需要采取一种全球性的反恐解决方案。尤为关键的是,由于ISIS-K的组织在实体网络和虚拟网络上相辅相成,因此有效的反恐必须同时瓦解这两个网络。其中,对虚拟网络的打击有赖于各国政府与社交媒体和其他科技公司的合作。两位作者也指出,“ISIS-K和其他恐怖组织利用了大国之间的嫌隙”。从9·11事件后的多国政府合作打击恐怖主义到现阶段的大国竞争,情报共享的共同承诺似乎已成明日黄花。在反ISIS-K恐怖主义议题上,加强全球合作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这一愿景正面临着当下大国竞争加剧、地缘政治区隔强化等多重挑战。
意大利的“外包难民中转站”计划
根据多家外媒报道,进入8月之后,意大利计划在阿尔巴尼亚开设的难民中转站将投入使用。作为欧盟当中接收难民数量最多的国家,意大利计划在阿尔巴尼亚开设两个难民营,作为整个欧盟开展“难民外包”计划的第一步。首个难民营将在阿尔巴尼亚北部港口盛金(Shengjin)投入使用,并将接纳数千名试图取道地中海从而前往意大利的难民。意大利总理梅洛尼称,首批入驻意大利-阿尔巴尼亚难民中转营地的难民将有一千人之多。另外,这两个位于阿尔巴尼亚的难民营地的基础设施将完全由意大利投资和建造。
当地时间2024年7月29日,阿尔巴尼亚盛金港(Shengjin Port),用于接收抵达意大利的非法移民的收容所目前仍在建设,其原定于8月1日投入使用。
对于被送往中转站的难民而言,他们将被允许在当地向意大利申请庇护;如果申请被拒绝,他们则将被送回被认为可以安全返回的国家。意大利驻阿尔巴尼亚大使布奇对外的解释是,这两处难民中转营地将完全按照意大利和欧盟的现行法规来管理和运作,并称这实际上就是意大利在阿尔巴尼亚设立的离岸难民事务中心,一块以解决难民问题为导向的“飞地”。此次阿尔巴尼亚和意大利的“难民外包”合作计划于去年11月正式敲定。当时意大利总理梅洛尼和阿尔巴尼亚总理埃迪·拉马共同签署了合作协议,明确两国的难民外包合作计划将持续五年。在竞选时期,梅洛尼的一大政策主张便是严厉打击难民。无疑,阿尔巴尼亚难民中转站计划将是她兑现政见的一大体现。美联社记者在难民中转计划实施并将投入使用之际走访了位于盛金和格亚德尔(Gjader)的两处难民营,但均未获得进入设施内部拍摄的许可。但在后者,该媒体的记者观察到施工计划正在紧锣密鼓地展开,并且极有可能拉动当地的经济增长。
不过,难民外包计划也招来了不少抨击,尤其是意大利左翼政党的批评。左翼议员里卡多·马吉在接受英国广播公司BBC的采访时首先提到,这两项工程的造价过于昂贵,预计将超过6.5亿欧元,但其所能“转介”的难民人数相较于投资而言也相对有限。在马吉看来,这块以解决难民问题为名的阿尔巴尼亚飞地实际上无异于一块殖民地,在那里意大利的法规并不见得能够得到有效落实,而负责接纳来自地中海上的难民的意大利当局官员是否能够有效分辨并筛选难民身份,妥善决定哪些人可以留在意大利本土,哪些会被转送到阿尔巴尼亚,也值得质疑。
当地时间2024年8月1日,阿尔巴尼亚Gjader,意大利驻阿尔巴尼亚大使Fabrizio Bucci在建设的难民营与记者交谈。
对于马吉的质疑,布奇的回应显得颇为强硬,他称选择来到意大利的难民本身就应该考虑到可能被“分流”和“外包转介”的风险。布奇更表示,欧洲和意大利一直试图在整个欧盟范围内进行难民接纳的重新分配,但一直未果,因此这次的难民外包计划理应被视作一条可以尝试的新路径,一项“实验”;一旦实验结果合乎预期,那未尝不可以供其他欧盟国家参考和复制。事实上,以丹麦为首的15个欧盟成员国最近给欧盟委员会写了一封公开信,支持难民外包政策。新任英国首相斯塔默也在会见意阿两国总理后,赞扬了这项难民外包的协议,尽管他所在的工党一度严厉抨击前任保守党当局推行的将英国接收的难民转送到卢旺达的另一项难民中转计划。另外也有传言称,英国保守党当局在与卢旺达政府达成协议之前,曾一度接触过阿尔巴尼亚。尽管这一传闻被拉马总理所否认,但种种迹象表明,阿尔巴尼亚似乎乐于为欧盟承担难民再分配和外包中转的新业务。
无论是历史上还是在当下,意大利和阿尔巴尼亚两国之间都一直维持着颇为友好的关系。如今,意大利是阿尔巴尼亚最为重要的进出口贸易伙伴国家之一;而在新冠疫情期间,阿尔巴尼亚也曾在意大利抗疫最为艰难的时刻,派遣了数十名医护人员援助友邦。因此,这项难民外包计划能够在迫切希望进一步解决难民问题的意大利梅洛尼当局和阿尔巴尼亚政府之间达成协议也就不足为奇了。按照路透社援引意大利官员的说法,难民外包计划的实施将有助于缓解意大利难民数量激增带来的问题;梅洛尼更是直言,对于那些想进入意大利的难民来说,外包中转站的存在将是一种“威慑”——阿尔巴尼亚并非欧盟成员国,本身也不富裕,甚至离生活条件更好的欧洲北部也有相当的距离。而对阿尔巴尼亚来说,帮助梅洛尼推行新的难民政策也是巩固两国良好关系的必要环节,尤其是该国正在试图加入欧盟,需要获得意大利的支持,甚至在不远的将来持续在难民问题上为欧洲“分忧”也显得相当重要。另外,就如前文所述,意阿两国有着良好的互动关系,一般的阿尔巴尼亚百姓将设立意大利难民营飞地视作感谢意大利的一种方式:1991年苏东剧变之后,在阿尔巴尼亚的政权更迭过程中,意大利也收留了相当数量的阿尔巴尼亚难民。
但实际上,这项计划在两国达成协议之后就一直遭受外界质疑和抨击。不论是《半岛新闻网》或是国际人权观察组织都曾经痛斥意大利的外包难民中转站计划。前者称此举是梅洛尼当局种族主义和法西斯主义立场的体现;而即便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一再肯定意阿两国的难民安置协议,在《半岛新闻网》看来,由于被转送的难民大多是从地中海登陆意大利的,不少人更是在凶险的逃难途中被各国海岸和边境官员或武装部队所救起的,协议所规定的难民转送政策是否违反了国际法关于海上救援的规定也有待商榷。在人权观察组织看来,设置外包的难民中转站完全就是一场耗费巨大资金且冷酷绝情的“闹剧”。考虑到意大利当局对于谁会被扭送到阿尔巴尼亚的规定和具体措施并不明确,或许仍将有相当数量的难民选择涌向意大利,而该国能否自如地应付本土的难民接收和向阿尔巴尼亚转介的工作也值得怀疑。换句话说,梅洛尼口气强硬的“威慑”功能,并不一定会真正见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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